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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3/8)节
长和蒙老爷的人都慌作一团,分别扶,却都扶不起。

    蒙县长是要等着蒙老爷先起来。可蒙老爷非但不起,还要滚地。蒙县长于是喊道:“老爷!不能这样!老爷!”

    蒙老爷听得明白,可蒙老爷不要听蒙县长说话,不要听他儿子以县长的臭架子跟他说话,蒙老爷等他的儿子给他叩头,往地上叩,把头叩烂,未必要血肉横飞,只是没有血,这情何以堪!他的儿子见父亲跪地了要滚地了却还能说话,这叫他蒙老爷情何以堪!

    蒙县长爬过来,口中喊道:“老爷!你不能这样!老爷!你不能这样!”

    蒙老爷的老眼灰白起火了,他吊了一双瞳孔影照蒙县长,他的极有可能断子绝孙的冷命的儿子在和他说话,是教训他这个枉了自命为堂上大人的话。蒙老爷哆嗦得有些乱了,他不住地甩手甩头,他叫道:“给我枪!给我刀!给我棍!”他快要撑不住了,呼天抢地道:“给我枪!给我枪!”

    扶他的人着了慌,左右两个居然都掏出腰枪来递与蒙老爷。

    牙营长吓得飞了起来,扑上去把两把枪都撸了过来,吼道:“你们疯了?给枪给蒙老爷?”

    哼哈二将这时才惊醒过来,连连身牙营长求饶。牙营长把枪还给他们。他们把枪往腰上插的时候惟恐那枪飞了。看着蒙老爷在地上打滚,他们竟然忘了搀扶一把。

    穆副官仰天大笑。

    蒙县长惊呆了。

    可蒙老爷是看着蒙县长的。看着这个极有可能断子绝孙的人在望着自己,相当于发现曾死了,而且在生前死后曾赢了自己若干暗泪的夭殇,突然凝了大魂,蠕成孽蛹,复又变成一只陌路相逢的老虎,这时候饿虎在眨巴着猪红血眼,在火撩着腥刀长舌,在弹着马蜂窝大鼻子打喷嚏。蒙老爷终于败下阵来,蒙老爷败下阵来的表现是老泪哗地落了。这个听闻过死了几代皇帝又亲历了万千苦厄也没落过泪的老词人,这个惟独欢喜了才落泪的老诗人,这个末代举人同盟会堂首辛亥元老民国功臣,名重一方的孝子,严父,福星,这浑浊世道不当一回事也罢了,这妒者谗者怨者恨者道不同不相与谋也罢了,儿子哩,死到临头,他是瞧不起呢是恶心呢是要杀呢要咒呢?不知道。狗气忿了还哼哼哩,他不哼嗤,要他叩破头万万不可,要他滴两滴鳄鱼泪怕也难哩。

    “老爷,闹了半天,你这是要说什么呀?”蒙县长是真的糊涂了,他喃喃道:“血都流了,怨都结了,这是什么时候呀,我们这是在枪刀口上缠命呀,老爷,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要干什么?”蒙老爷哭道:“一夜之间,未知吾泱泱大国是亡呢未亡,小小县城是亡了!”蒙老爷合紧嘴让泪浆往鼓嘴的两侧分流之后,突然得了叙述之快乐,他笑了,说:“往日里也就听说‘三光’,以为那掠光了无非是穷,杀光了是寂,烧光了是荒,非也非也,”蒙老爷仰了老脸一甩,把本来不多的泪浆横斜里布置了一下,老苍白脸一时成了裂纹玻璃,他悲诵道:“掠而不光,知城之废也;刃而不断,知人不忍也;烧而不光,知天而无道也。”蒙老爷哭道:“三光之谓也,恶梦成真呀,蒙氏蒙氏,那祖上的坟萤,灰火蒙面了呀!”

    这不就逃难吗。毕竟是逃呀。蒙县长悲从心生,不免叹道:“也罢,就逃吧。俗话也就逃难,共产党的司令朱德叫坚辟清野,桂系的大英雄李德龄叫焦土抗日,大人先生叫撤退,小的民就叫逃难,就逃吧。”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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