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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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鼓声向坡下走去,有个农民从田埂上过,挽着裤脚,一腿肚子泥巴。更远处,有个孩子牵着牛绳,把牛放进村边的一口水塘里,我望着下方这片屋顶上腾起的炊烟,心中这才升起一片和平。
我站住了,听着村寨里传来的鼓声。没有司机,没有戴红袖章的检查员,没有这惹人生气的汽车,也没火速鉴别四不像的电报,一切复归于自然。我想起我弄到农村劳动的那些年里,如果没有后来的转机,我不也同他们一样照样种田?也一腿肚子泥巴,放工之后,甚至懒得就洗,并没有现在的焦躁。我又何必急着去哪里?没有比这暮色中的炊烟,瓦顶,这又逼近又遥远的鼓声更自然的了。
反反复复的鼓点像在诉说一个没有言辞的传说,喃喃呐呐。水色天光,变得灰暗了的屋顶,那屋场间接缝依稀可辨灰白的一块块石板,晒得暖和的泥土,牛喷出的鼻息,从屋场传来吵架样的说话声,还有晚风,头顶上树叶飒飒的抖动,稻草和牛栏里的气味,搅水的声音,不知是门轴还是水井上木轴转的吱呀作响,叽叽喳喳的麻雀和什么地方一对落巢的斑鸠的咕嗜声,女人和小孩子的尖声叫唤,苦艾的气味和飞鸣的虫子,脚下表面晒干了底下还松软的泥巴,潜在的欲望和对幸福的渴求,鼓声在心里唤起的震动,也想打赤脚和坐到人家磨得乌亮的水门槛上去的愿望,都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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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关的巫师差人来木匠坪要老头子做一个天罗女神的头像,说的是腊月二十七亲自来请,要供奉到神坛上。来人送来了一只活鹅,算是定钱,他要按时做得了,就再给他一罐米酒,半片猪头,正好够他过年。老头子当时惊凛了一下。观音娘娘主生,天罗女神主死,女神是来催他性命的。
这些年来,除木匠活外,他没有少做偶像,给人家雕财神爷,雕捡斋和尚,雕了愿判官,给傩戏班子还调过整套整套的脸壳,那半人半神的张开山,半人半兽的马帅,半人半鬼的小妖,还有供人开心取乐的歪嘴子秦童,也还给山外的人雕过观音菩萨,可就是,真的,还没有人请过主宰性命的凶煞天罗女神,女神是向他索命来了。他怎么这样糊涂就接受下来?只怪他老了,怪他太贪。人只要肯出财物,要什么他就雕什么。人都说他雕的像一个个活灵活现,一看就知道是财神爷。是灵官,就是笑罗汉,就是捡斋和尚,就是了愿判官,就是开山莽将,就是马帅和小妖,就是观音菩萨。他从来没见过观音菩萨,他只知道观音菩萨也是送子娘娘。是山外来得一个婆娘,带了二尺红布”一筒子信香,听说山里人祭祖的那石头灵验,进山来求子的,见他会雕神像,求他做一尊观音,便在他屋里歇了一夜。早起,把他一宿工夫作得的观音娘娘高高兴兴带走了。可他这一生唯独没有雕过天罗女神,一是没有人来请过,二是这凶煞只有巫师的神坛才供奉。他止不住又打了个寒牌,浑身发冷,他知道天罗女神已经附在他身上,就等索取他的性命。
他爬到柴堆上去取晾在横梁上的那一段黄杨,这木头纹理细密,不会走形,不会开裂,他已经搁了好些年了,舍不得派一般用场。他爬上柴难伸手情那截木头的时候,脚下跟着一滑,柴禾堆全塌了,他慌了神,可心里是明白的。他抱着木头,在屋场上做砍桩用的枫树疙瘩上坐下。这种不大的活计,他本来用斧子不加思索几下就可以把料备好,再用凿子去凿,随着刀刃下卷起的木片,吹掉木屑、眉目跟着显现,这都驾轻就熟。可他没雕过天罗女神,便抱着木头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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