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
第(2/13)节
翻到一章的开始,突然以高亢的声音唱诵起来。
这小屋里,这声音实在太喷亮了。在很高的音阶上平直送出来,然后抑扬在三、五度音高之间,一下子便把人带到高原的平坝上,那声音想必传送得很远。
这阴凉的屋里,他身后窗外,阳光特别明亮,把院子里的泥土地照得都耀眼,有一只公鸡正昂起冠子仿佛也在谛听,随后才习惯了,对这声音不再诧异,又低头在地上啄食,似乎诵经就应该是这样。
我问歌手,他唱诵的是什么?他告诉我这是人死了做大斋时的经文。可这是古彝文,他也听不很懂。我向他打听过彝族婚丧喜事的习俗,还特别问了有没有机会看到他讲的那丧葬的场面,诚然,现今要看到他讲的那盛况也难。听着这毕摩从喉头发出,顶到后额经鼻腔共鸣,再从前额直冲而出持续而抑扬的男高音,中气十足又略带几分苍老,我以为我就看见了那一队队打着锣鼓,吹的喷呐,扛了旗帜,拿着纸人纸马,奔丧的人家。姑娘骑在马上,男子扛着枪,一路鸣枪而来。
我也就的灵房,罩在棺木上,四周用树枝扎成围墙。灵场上一个个高高难起的柴堆全都点着了,死者的家族中前来奔丧的每一个家庭各围坐在一堆柴前,火焰在响彻夜空的唱经声中越升越高,众人在场上又跑又跳,又击鼓鸣锣还又放枪。
人哭哭喊喊来到这世界上,又大吵大闹一番才肯离开,倒也符合人的本性。
这并非高原上彝族山寨里特有的习俗,在长江广大的流域,到处都可以找到这类遗风,不过大都已经变得卑俗不堪,失去这番吵闹原来的含义。四川酆都,那被称之为鬼城的地方,古代巴人的故地,现今的县城里一家百货公司的经理的父亲作古了,棺材上也盖着纸扎的灵房,门前一边停满了前来吊丧的人骑的自行车,另一边摆满了花圈和纸人纸马。马路边上三桌吹鼓手通宵达旦,轮番吹奏,只不过来悼孝的亲友和关系户不唱孝歌,不跳孝舞,只在天井里摆满的牌桌上甩扑克。我企图拍一张现时的风俗照片,被经理扣住了相机,要查看我的证件。
唱孝歌的当然也还有人在。楚人的故地荆州江陵一带流传至今的孝歌又叫鼓盆歌,由农村的道士打酿作法。这也可以从《庄子》中得到文字的印证。庄子丧妻就鼓盆而歌,把丧事作喜事来办,那歌声想必也十分嘹亮。
今人有彝族学者进而论证,汉民族的始祖伏苗也来源彝族的虎图腾。巴人和楚地到处都留下对虎的图腾的痕迹。四川出土的汉砖上刻画的西王母又确实是人面虎身的一头母虎。我在这彝族歌手家乡的山寨里,见到荆条编的篱笆前在地上爬着玩耍的两个小孩都戴着红线绣的虎头布帽子,同我在赣南和皖南山区见到过的小儿戴的虎头帽式样没有什么区别。长江下游的吴越故地那灵秀的江浙人,也保留对母虎的畏惧,是否是母系氏族社会对母虎的图腾崇拜在人们潜意识中留下的记忆,就不知道了。历史总归是一团迷雾,分明嘹亮的只是毕摩唱诵的声音。
我问歌手能不能替我翻译一下这经文的大意。他说这是给死者的灵魂在阴间指路,从天上的神讲到东西南北四方诸神,再从山神到水神,最后讲到祖先从那里来的,那死者的灵魂才能循着指引的线路回归故土。
我又问毕摩,他做过的斋祭场面最大的有多少根枪?他停下来想了想,通过歌手翻译告诉我有一百多根枪。可他见过的场面,多到一千二百杆枪,那是土司家的葬礼,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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