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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将烟雨过西湖

第(2/2)节
小红颜一去不回,已听不到应试登第,任滑州刺史,专程来向小小道谢的鲍仁扶棺痛哭、悲号。鲍仁依据小小“生在西泠,死在西泠,埋骨西泠,不负一生好山水”的遗言,将小小葬于西泠桥畔。我们现在看到的“慕才亭”和白色大理石墓碑是后人在不同的朝代修建的,亭上的楹联和墓碑上的碑文也是后人陆续题写,镌刻上去的。我记不清碑文了,但还记得亭子两边的石柱上镌刻的楹联,“千载芳名留古迹,六朝韵事著西泠。”“湖山此地曾埋玉,风月其人可铸金。”我更记住了苏小小为表达与阮郁的爱慕之情而口吟的《同心歌》,“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这首诗是小小的真情流露,也是小小横溢才气的体现。

    西泠桥畔人流不息,如此山水陪伴一位妓家女子,何故?我想这与苏小小对个体生命高度重视的思想不无关系。小小色艺双全,可谓当世无双,十多岁时,钱塘一带的富家公子,科甲乡绅或欲谋为歌妓,或欲娶为侍妾。这些在别的妓家女子求之不得的事,小小却一一辞去。小小认为,豪华非耐久之物,富贵无一定之情,侯门一入深似海,入身易,出头难,与其在侯门做一个随行逐队之姬妾,还不如在妓馆中弄艳冶之心,遂风流之愿,做一个出类拔萃的红粉佳人。撇开苏小小的身世,她的观念至今仍然有它的可取之处。

    雨丝依旧若琴弦,是谁在小小墓前歌吟?“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是李贺。这样凄艳的诗词,我还能在古典的书籍中找到很多,此刻,我独坐湖畔听雨,从前的故事穿云破雾,在我眼前的湖面上溅起数不清的水花,这些古典的花朵,在竖琴的奏鸣中缓缓开放。

    茶凉了,我转过头去,沏茶的女子双手托腮,伏在柜台上望着湖上的水花,她看到了谁?她背后茶壶里的水是不是也凉了?

    雨越下越大了,湖面上已看不见圆圆的涟漪,从廊檐垂下的雨线变成急速的水柱,冲在地上发出“哗哗”的声音。天色惭惭黯淡下来,茶座的小姐撑着一把伞从曲径蜿蜒而来,告诉我她们要下班了,她要把茶具收回去了。我问公园也要关门吗?小姐说不会,你可以一直坐下去,等雨停为止。堤上的灯渐次亮起,在雨中,一盏,又一盏,一直伸向浓荫的深处。雨声在我的耳边响成一片,急管繁弦,架子鼓般,弥漫了整个湖区。茶馆已经打烊,撑伞的女子已经回家,只有红灯笼亮了,在风中慢慢地摇曳。我坐在石桌旁,已经没有了盖碗茶,断桥上的许仙和白娘子在电视和舞台上轻歌曼舞。西泠桥畔的凉亭和墓碑在雨中无言而歌,歌唱的是西湖的雨。千年的往事成为一座亭子,一块墓碑。成为一座美丽的桥。成为手中一杯渐凉的茶,一阵风中的雨。

    夜静雨止,我离开迥廊,循着一地灯光踏上回家的路。夜色遮住了一切,只有灯光,在岸上,在水中。蓦然,我想起,我把心遗忘在湖里了。低头看时,已不知“踏过樱花第几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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