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者
第(2/13)节
”,倒很有些可虑似的。打听新闻的村人们也很失望,口口相传道,“奇怪!
他说‘都可以’哩!我们看去罢!”都可以就是照旧,本来是无足观了,但他们也
还要看,黄昏之后,便欣欣然聚满了一堂前。
我也是去看的一个,先送了一份香烛;待到走到他家,已见连殳在给死者穿衣
服了。原来他是一个短小瘦削的人,长方脸,蓬松的头发和浓黑的须眉占了一脸的
小半,只见两眼在黑气里发光。那穿衣也穿得真好,井井有条,仿佛是一个大殓的
专家,使旁观者不觉叹服。寒石山老例,当这些时候,无论如何,母家的亲丁是总
要挑剔的;他却只是默默地,遇见怎么挑剔便怎么改,神色也不动。站在我前面的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便发出羡慕感叹的声音。
其次是拜;其次是哭,凡女人们都念念有词。其次入棺;其次又是拜;又是哭,
直到钉好了棺盖。沉静了一瞬间,大家忽而扰动了,很有惊异和不满的形势。我也
不由的突然觉到:连殳就始终没有落过一滴泪,只坐在草荐上,两眼在黑气里闪闪
地发光。
大殓便在这惊异和不满的空气里面完毕。大家都怏怏地,似乎想走散,但连殳
却还坐在草荐上沉思。忽然,他流下泪来了,接着就失声,立刻又变成长嚎,像一
匹受伤的狼,当深夜在旷野中嗥叫,惨伤里夹杂着愤怒和悲哀。这模样,是老例上
所没有的,先前也未曾豫防到,大家都手足无措了,迟疑了一会,就有几个人上前
去劝止他,愈去愈多,终于挤成一大堆。但他却只是兀坐着号啕,铁塔似的动也不
动。
大家又只得无趣地散开;他哭着,哭着,约有半点钟,这才突然停了下来,也
不向吊客招呼,径自往家里走。接着就有前去窥探的人来报告:他走进他祖母的房
里,躺在床上,而且,似乎就睡熟了。
隔了两日,是我要动身回城的前一天,便听到村人都遭了魔似的发议论,说连
殳要将所有的器具大半烧给他祖母,余下的便分赠生时侍奉,死时送终的女工,并
且连房屋也要无期地借给她居住了。亲戚本家都说到舌敝唇焦,也终于阻当不住。
恐怕大半也还是因为好奇心,我归途中经过他家的门口,便又顺便去吊慰。他
穿了毛边的白衣出见,神色也还是那样,冷冷的。我很劝慰了一番;他却除了唯唯
诺诺之外,只回答了一句话,是:
“多谢你的好意。”
二
我们第三次相见就在这年的冬初,s城的一个书铺子里,大家同时点了一点头,
总算是认识了。但使我们接近起来的,是在这年底我失了职业之后。从此,我便常
常访问连殳去。一则,自然是因为无聊赖;二则,因为听人说,他倒很亲近失意的
人的,虽然素性这么冷。但是世事升沉无定,失意人也不会我一投名片,他便接见
了。两间连通的客厅,并无什么陈设,不过是桌椅之外,排列些书架,大家虽说他
是一个可怕的“新党”,架上却不很有新书。他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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